在《追求卓越》之后10年,汤姆•彼得斯又完成了一部革命性著作——《解放型管理》。这本书就像是彼得斯自我性格的描述,颠覆反叛、勇于失败、推崇混乱。和《追求卓越》中稳扎稳打、中规中矩地提出企业要关注顾客,接近顾客,重视员工,通过员工发挥生产力,以及不断在错误的尝试中学习,行动至上等原则不同,《解放型管理》完全是以革命性、石破天惊的面目出现的。在书中,彼得斯一改以往对大型企业结构赞赏有加的立场,也一改终日呼吁要接近客户,以客户需求为导向的态度,一反传统而富于原创地喊出“疯狂的时代需要疯狂的组织”。
据说彼得斯花费了二十余年时间,专心研究了由一群疯子和梦想家驱动的企业组织,像信息产业龙头EDS、重工业巨头ABB、永远的实况新闻CNN、想像力至上的微软、摆脱层级的兰登书屋,还包括几十家硅谷公司、欧洲中型企业。彼得斯从他们身上总结出了21世纪企业经营的玄门奥秘:自由的结果是高绩效;中层经理人是组织精简的首要目标;裁员有科学化公式可以遵循;外包工作是家常便饭;彻底解放员工,员工要有频繁跳槽的本事;陈旧的大笨象式企业终会因为肥胖致死,创新的大网络式产业联盟会应运而生。接着,他一再援引全球知名企业案例,不厌其烦地转引企业家、趋势家、管理学家等人的只言片语,用来印证这些先进的管理潮流是“已经到来的未来”。正如彼得•德鲁克对彼得斯的著作形容为“其力量就在于他强迫你关注最基本的东西——他会使管理听起来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容易。你所要作的就是把这本书放在枕头下,然后一切都会完成”。在《解放型管理》里,彼得斯就试图“一揽子”揭示出21世纪管理的真谛:未来企业,“四大短命”——短命组织、短命组合、短命产品、短命市场;五人原则——十亿美元营收,员工不超过五人;不要时钟,不要办公室,只要绩效;解放员工,鼓励释放创业活力;先简化机构,再谈谈数字化;解体组织,走向人人负责项目之路……只有这样,才能在流行成风的全球市场中保持长久不衰。
彼得斯把他以上的发现称为“解放型管理”(Liberation Management)。和“非解放型管理”(相对而言,也就是传统的管理),彼得斯突破了许多,包括他自己。在《追求卓越》里,彼得斯把目光焦点还放在美国东部(底特律等地)、放在昨天的大制造商上,并且主张在稳定的组织架构中灵活应用那些美式的管理工具。而在10年后的《解放型管理》中,彼得斯转移了视线,把注意力放在硅谷,过去他对组织持有的各种假设在观察硅谷的活力时都一一粉碎。“写这本书可以说相当痛苦,我终于摆脱30年来的传统思考窠臼,并为此而狂喜。”彼得斯发现,企业盛衰往往要经历三代已成为了过去,从现在开始(即写作《解放型管理》这几年),大约只需要五年光阴;在企业变革上,不再像教科书讲的那么难以实施,如果员工真的一心求变,大变革可以在一夜之间完成;企业不再特别强调层级组织,而是以项目为单位展开;创新方面,应当学学微软。在这个脑力创造价值的时代里,管理企业的想像力成为第一要务;应对流行,要知道天下事,事事在变,而且越变越快。企业有有所作为,客户是关键,因为“客户创造了我们”。不难发现,彼得斯所有论点基础在于,这是一个疯狂、动荡、不安的年代,只有疯狂的组织,疯狂的人,才能应付瞬息万变的环境。(书中,彼得斯的原话是“今天全球的经济舞台上,跳的不是施特劳斯的圆舞曲,而是疯狂、漫无章法的舞蹈,伴奏的是饶舌歌。能够发挥效能的企业,像是里约热内卢的嘉年华会,而不是尼罗河上的金字塔。”)
因此,彼得斯建议企业领导人,面对不确定、充满变数的未来,最为务实的做法是不断利用活力充沛的意象,把公司设想成是在举办嘉年华会,舍弃所有的静态思考和想像,这样才能架设出正确的结构和战略。“像举办嘉年华那样经营公司”,这无疑是彼得斯在《解放型管理》中最富创意和颠覆力的言论。按照这个标准,《财富》500强将成为过去式,追求疯狂、大胆、短命的未来将是主流。事实上,当彼得斯写下“《追求卓越》一书里,固若金汤的几家超级明星(IBM给人的印象最为深刻)都被竞争对手打得无力招架时。本书推崇的无数公司,无疑地在几年内(或许是10年吧,谁晓得?)都将倒闭”,彼得斯的真实想法赫然在目——他只能保证有所作为总比抱残守缺要好,大胆的时代需要大胆的领导者,也需要大胆的尝试,至于这么做是否能基业长青、追求卓越,彼得斯的回答是:不,还是不能!
《解放型管理》似乎在叙述着这么一个逻辑:短命的组织,加入短命的组合中,为短命的市场,生产短命的产品,一切都会流行,一切都是无常,没有“天长地久”,只有“一时拥有”。做是死,不做也是死,只是一个早晚的问题。比起《追求卓越》里的彼得斯,《解放型管理》中的彼得斯显然倒向了悲观主义。尽管作为管理大师的他一如既往地为未来企业经营开出了良方,但一想到他的“短命之说”,所有热情和激情都会大打折扣。与其说“做是死,不做也是死”,彼得斯其实更想说“做是找死,不做是等死”。况且,那些在《追求卓越》、《追求卓越的激情》、《解放型管理》为彼得斯赞许的企业都躲不过衰败、覆灭的宿命,使人们不得不怀疑彼得斯所说的到底有多少可信度,又有多久有效期?根据他的理论,市场是短命的,组织是短命的,产品是短命的,十年左右然会有一次大的重新洗牌,那么,这本写于1992年的著作,在14年后的今天,又会有怎样一个修正和变化呢?彼得斯既然可以在10年后突破自己写出《解放型管理》,14年的时间让他对自己的理论再做一些改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关于未来,惟一确定的就是它的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