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发展的轨迹根本不是什么远见和完美设计的结果,完全是进化的结果。”孟庆祥的这一结论无疑具有石破天惊、一鸣惊人的效果。它本身赋予了管理学畅销书籍《达尔文密码》十足的煽动性和可看性——当人们普遍认为是愿景设计、战略规划、管理运营对公司的成长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孟庆祥却给出了一个极为“大逆不道”的说法:“公司是个进化的动物。”这一观点与世界上最著名的风险投资红杉资本的创始人唐•瓦伦丁曾经所宣称的不谋而合。自从1959年进入硅谷以来,瓦伦丁就发现,“没有什么是革命性的,全是进化”。瓦伦丁的意思是说,所有技术进步都是相互呼应的,所以投资决策并非凭空而来,他所说的进化不过是种措辞,指代的是产品和行业复兴的先后顺序。而到了孟庆祥这里,进化就变得彻底、赤裸裸许多,他干脆借用达尔文《物种起源》里进化论的原理,然后转移到对商业事件、公司发展的观察上。通过这样一个视角,很多疑问都迎刃而解,很多问题也有了对策方法,在孟庆祥看来,“进化论之于人性和财富具有深入而广泛的意义”。撇开学术野心、智识贡献不说,孟庆祥为我们探寻中国商业管理思想确立了一种进路。
在孟庆祥看来,理解进化逻辑是进化论研究企业和经济发展最关键的意义。尽管进化论一开始是用来解释生物世界的无限繁殖和生存竞争的因果关系的,但是它所揭示的诸多规律同样适合于社会,适合于财富,“这并不是简单的类比推理,而是在竞争环境下,具有同样的生存法则和生长逻辑。”孟庆祥之所以坚信进化论几乎能揭示所有的疑问,其原因在于企业跟自然界的任何一物种一样处于竞争的环境中,它的生存死亡总是与周边的环境,各种各样的经济体(或生命体)相互联系、相互依赖、相互斗争的。例如,二三十年前,很多中国公司都是以代理起家的,随着代理商对原厂商巨大利益的发现,最终走上了开始仿效、研制自己的产品并进入市场的发展道路。在开始的时候,这种仿效而来的研发产品因产品质量、性能等种种原因,进入市场极为不顺利,但幸运的是,恰恰遇到了需求激增的绝佳时机,于是哪怕产品有这样那样的缺陷和不足,但生逢其时,肥沃的市场土壤和适宜的外部环境,让代理商快速成长、不断改进,最终演变成了一个个的企业。此后,随着市场的拓展,产品也不断升级,从单一的产品向相关产品延伸。与此同时,公司的组织架构、营销方式也在不断调整,每当调整到一个较为合适的方式时(相对市场需求、时代背景而言),公司就像生命体一样跃迁到一个新的阶段,从而进入新的竞争和挑战。在这样的描述过程中,孟庆祥把企业发展与生物进化等同起来,为的是阐述在自然环境、社会规律面前,人们往往高估了自身的能力,以为凭着主观能动性和不懈的实践力能改变一切,但事实上,不少路线是既定的,许多结局是注定的,人们在受到历史局限的同时,也同样受到规律的束缚。有时候,努力与成功无关,只是枉然。
如果沿着孟庆祥的这种思路,难免会得到一些悲观的论调。如果孟庆祥说的是真的,是不是意味着人们是被动的、不自主的,完全可以放弃改变、革新、进取的努力,静待着进化就可以了?并非如此,这样的推论无疑是对孟庆祥的误解。既然生物进化的规律不可克服、无法回避,那么以它作为方法论上的指导来指引人们思考事物、观察现在、预测未来,它便具有了积极的意义。就像中国为什么缺乏全球化品牌?为什么价格利器总是先行?为什么多数行业会趋于集中?以及为什么说缺少伟大的、长寿命的企业正是当前中国经济蓬勃发展的必然结果(而非一个悖论)?从企业进化的角度看,这些疑问都将得到一一解答,而且随着对话的深入,我们还将看到这样的规律:当公司的规模达到一个境界时,就为它们向新的地理环境和市场范围拓展累积了能量。于是,这些在产品组合质量趋于接近的公司,便会通过因劳动成本低廉造成的优势具有了走向国际市场的本钱。新的战斗序幕拉开,原来的行业领先者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后来者取代先行者也不是历史的必然,产业开始升级和调整,在产品达到成熟期,很难再产生差异化和领先优势时,便会试图在服务模式、新的营销手段上不断创新创造,以寻求自身的竞争优势,以寻求更大的突破和进一步的发展。
很明显,借助进化论的分析,那些目标定位、市场细分、战略规划、流程再造等都不过是“事后诸葛亮”的解释,它们都是自然演化的结果,真正推进它们发生的不是企业家们的主观愿望,而是市场变化。商业的竞争究其本质就是一种生物进化,它通过分裂选择、稳定性选择、定向选择进行淘汰和保留,因此,对于管理者而言,关键是要认清楚自身所处行业的选择次序,说白了,就是要弄明白自己所在的是食物链的哪一个层级?
哈耶克在管理学畅销书籍《致命的自负》中写道:“一切进化,无论是文化的还是生物的,都是对不可预见的事情、无法预知的环境变化不断适应的过程。”哈耶克认为社会发展、文明进步都是自生自发的,并不是人类理性主义建构的产物。在《达尔文密码:人性与财富的进化》中,孟庆祥也贯彻了这种认识论,他指出,历史是在被动中前行的,犹如那些朴素的、带有宿命色彩的说法——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盛极而衰。其内在的原因是由进化规律主导的,因为进化是一种自激励系统,进化因素是一种互为因果的关系。这个逻辑同样适用于生物以外的进化,例如商业、企业——还是瓦伦丁的那句话:“没有什么是革命性的,全是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