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这件事没有能够照表操课的剧本,需要准备好战略,再看当时的状况临机应变。谈判过程中随时可能出现转机或是阻碍。双方权力总是不断拉扯,而原本觉得缓慢的进展可能突然暴冲,甚至是发展到先前完全没想过的方向。
毕竟,谈判是条双向道。你的谈判对象很有可能就像你一样聪明坚定(或是同样粗心大意),而你又无法控制他们的目标、看法或行动。所以,视互动情况不同,你除了要能够掌握先机,也得有后发制人的能力。举例来说,假设你今天想和某个新客户签订新的服务合约。在客户请你进办公室之后,你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第二、第三句话就先别提了。)这一切都得看客户怎么开场而定。这里有几种不同的版本:
版本1:「嗨,克里斯!真是太期待跟你们合作了。我们看看合约该怎么写,让双方都满意。」
版本2:「很高兴你来了,克里斯。针对这次的案子,你们已经进到我们公司的供货商最后决选名单。」
版本3:「现在是取舍的问题了,克里斯。我喜欢你的提案,可是价钱必须更有竞争力,才能打败敌手。」
上面的三种说词版本,反映的是三种不同程度的合作意愿。更重要的是,它们反映了不同的谈判风格。每一种都需要你为它们量身打造不同的响应内容。
如果你能够事先预料各种情况、准备好不同的应对,当然是好事一件。但不管再怎么准备,还是得等听到客户确实的用字,才能推敲他们真正的用义,并据以响应。比方说,前面那个要你降价的要求,听起来就只是吓唬人的罢了。而那个「期待跟你们合作」也可能很让人怀疑。只有真的到了现场,你才能知道自己当下的感受,例如究竟是小心翼翼,或是信心满满。唯有那时候,你才会真的知道自己已经可以心满意足拍板定案,还是应该再步步进逼要求更多。
优秀的谈判者,都知道谈判要柔软灵活。前美国资深外交官理查德.霍布鲁克(Richard Holbrooke)曾成功调停南斯拉夫战事,而他曾将谈判比喻为爵士乐。他说:「这就比如在特定主题之下来场即兴,你知道自己想达到的目标,不过还不确定要怎么到那个地方。这不是线性的。」
但请注意,所谓「即兴」可不是临时拼拼凑凑,反而是正好相反。想要真能够即兴发挥、临机应变,需要谈判时特意不断学习、调整、操纵。你想知道的是究竟有没有达成协议的空间,以及你能不能创造出双赢的契机。此外,也要测试看看该怎样最能说服对手:这里该用的究竟是胡萝卜、还是大棒?
这里的重点之一,是要先对这些问题有暂时的答案。然而,同样重要的一点在于这些答案只是「假设」,后续必须加以测试、改善,甚至是直接放弃。而如果你所知越少,战略能够改动的空间就该越大。甚至还得先准备好B计划,在情况发展不如预料时就能派上用场。
在军中有种说法,认为只要一开始和敌人交战,原本的战略计划就可以丢出窗外了。比如二次大战期间策划诺曼底登陆的艾森豪威尔将军(Dwight D. Eisenhower)就有一句名言:「计划无用」。但一般人常常都忘了他的下一句:「但『做计划』却是一切。」严谨的规划,需要能评估最佳和最差的可能性为何。而在这个过程就能磨炼敏感度,能够在接下来快速察觉到代表情势好转或恶化的迹象,好决定是要继续执行、或是有所调整。
谈判也是一样。如果能有精心策划出的计划,就能点出你「不知道」的地方,而这正是和对手往来的过程中要设法得知的重点。然而,开始谈判之后还有另一个重点:不论是你问的问题、提出的要求或是条件,这些试图要得到关键信息的步骤都可能引发预料之外的结果。举例来说,你可能认为让步会是个善意的表现,而期待对方同样以德报德。如果对方确实这么认为,谈判可能就此一帆风顺。但如果对方反而觉得这代表你懦弱退缩,谈判的风向可就大不相同了。总之,你必须对两种情况都做好准备,并随时判断情势发展的方向。
决策理论家盖瑞.克莱恩(Gary Klein)在他的著作《街灯与暗影:寻找适应性决策关键》(Streetlights and Shadows: Searching for the Keys to Adaptive Decision Making)就曾强调「思想要明确,但调整要灵活」。如果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就只会盲目乱走。相对地,如果假设越明确,就越容易看到证明假设正确或错误的迹象。
对于谈判者而言,如果把克莱恩的建议听反了,就可能陷入危机。联合国外交官拉赫达尔.布拉西米(Lakhdar Brahimi)曾在全球斡旋调停多起流血冲突,而他也强调在谈判时必须态度开放、随情况而有所调整。他告诉我:「不要希望现实能就像你的蓝图一样,而是要调整自己的蓝图来适应现实。」